世界500强广州工控集团甘肃非法采矿被立案，是否真实？

一份《立案告知书》，揭开了一些“国企蛀虫”的面目。

       甘肃天水警方2021年3月对天水经济技术开发区翼腾航空装备制造有限公司（下称“翼腾公司”）非法采矿一案立案侦查。警方认为，确有犯罪事实发生。此案目前即将移送检方审查起诉。

警方对翼腾公司待建工地非法采矿一案立案侦查。刘虎摄

       知情人士称，这起“非法采矿案”的背后，是“世界500强”国企广州工业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广州工控”）旗下一家全资子公司外派高管在两年间挥霍掉全部投资款、还组织或纵容他人将地下矿藏盗采一空的荒诞一幕。

       与其合作的民营企业“博雅公司”投资了1020万元，七年了，却连一间厂房都没见到。

       “钱没了、地烂了，随后国企把派到天水的高管召回广州，拍拍屁股走人。”博雅公司董事长应国企高管同学的屡屡相邀，同意与大国企合作，拟配合大国企在无人机领域大展一番身手，但留给博雅的，却是一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01

与知名国企的合作之路

       “民企跟国企合作，还是要慎重。他们国企亏钱无所谓，民企亏掉一千万，或许就是灭顶之灾。”这是博雅公司的“血泪教训”。

       知情人士介绍，2016年，专做制冷产品、厨房电器的广州万宝集团，急于转型升级智能制造产业，在甘肃省天水市政府领导前往万宝集团招商引资后，万宝集团决定在天水投资。

       2017年1月，广州万宝集团与中航天水飞机工业有限公司（下称“中航天水”）、博雅公司签订了三方《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决定成立合资公司，开展无人靶机、无人机等产品的研发、生产、制造、维修。

万宝集团与博雅公司等签订的《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受访者供图

       博雅公司相关负责人介绍，万宝集团之所以要拉上他们一起合作，是因为万宝集团本身并无无人机研发生产的经验，而博雅公司作为一家成立于北京的科技公司，多年来便深耕军、警用无人机、智能机器人等领域，有完备的行业产、销资质。

       笔者获取的《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内容显示，三方的合作中，中航天水主要负责无人机产品设计、研发、销售等，万宝公司负责项目公司资本运作、设计项目公司股权结构、提供公司治理方案等，博雅公司负责提出警用型等无人机产品理念、与中航天水共同设计研发警用型等无人机产品等。

       能与知名国企一起合作无人机研发生产销售项目，博雅公司本以为，合作是愉快的，前景是美好的。

       很快，由万宝集团出资700万元、博雅公司出资1020万元的翼腾公司就在天水经济技术开发区成立了。开发区与万宝集团签订了入园协议，将61亩土地出让给了翼腾公司。

       根据此前的《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博雅公司主要负责技术方面的公司业务，翼腾公司的日常管理等则由万宝集团从广州派来高管负责。

       钱出了，地买了，合资公司也有了，顺利的话，接下来就是建厂、研发、投产、销售了。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此后发生的一切皆事与愿违。

02

投资款被“挥霍一空”

       资料显示，自2017年开始，万宝集团陆续委派了申剑云、曹永东、赵红斌、陈艳阳、江明津等人，前往天水担任翼腾公司要职。

       “在中航天水的技术培训和技术支持下，翼腾公司在生产基地尚未开工建设时，便租赁厂房招兵买马，于2017年下半年开工生产。”博雅公司相关负责人介绍。

       结果，直到2020年8月，历时近三年为中航天水加工的无人靶机，只做出了一架，且质量严重不合格，反复整改亦未达到交付标准，成了库房中的一堆废铁。

       “我们出于对国企管理能力的信任，一直未过多插手翼腾公司管理事务，可博雅公司在天水工商局企业登记的唯一监事职位也被这家国企给偷偷更换成他们的自己人担任。”博雅公司负责人说，直到2018年10月，他们突然获悉，天水经济开发区将要收回土地，方才得知，原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不但开工手续没有办理，翼腾公司连厂房开工计划都没有。

翼腾公司成立至今七年，地下沙子被挖，工地“待建”了七年。刘虎 摄

       博雅公司负责人介绍，万宝公司在与天水经济开发区签约入园时，双方约定了明确的税收要求，以及建设投资规模、建设时间要求等，“结果，开发区管委会多次发通知催促开工建设，那批高管却置若罔闻、拒不开工，触发了土地两年不开发就要收回的相关规定。”

       进一步沟通后，博雅公司得知，此前投资建设翼腾公司的1720万元，“已经被这批国企蛀虫挥霍一空了。”

       “我们投资的1020万元，也是借款来的，已承担了近7年的利息，结果厂房都没建，更别提生产了。”博雅公司负责人说，国企高管老同学曾经信誓旦旦承诺的两年半收回投资，至今7年了却是令其债台高筑，根源皆在于这些“国企蛀虫”们的肆意妄为。

03

国企监守自盗非法采砂？

       买来建厂的土地，真的一直是被闲置着吗？

       博雅公司逐渐发现，虽然确实没有开工建厂，但土地上也一直热火朝天：万宝集团派来经营的高管们，竟然将翼腾公司部分土地以分开“出租”给了他人为名，行盗采矿产资源之实，此后，工地内的地下砂子被盗采一空。

       笔者获取的多份《土地使用权租赁合同》显示，2018年8月，翼腾公司先后将5亩土地，以每月1万元的租金，租给个人“陈虎”，租期为6个月；2019年1月，又将25亩土地，以每月5万元的租金租给“陈虎”，租期为2个月。

       笔者注意到，相关《土地使用权租赁合同》约定的租期短，且未约定租赁期间的土地用途。博雅公司董事长称，其同学广州工控高管汪帆告诉了他，租地是用于在里面洗沙，收点租金，用于补贴公司开销。“洗沙为名，盗沙为实。”

用来建厂的土地，莫名分开被租给他人用于洗沙。受访者供图

       博雅公司负责人介绍，如果不是他们的工作人员发现，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块好端端的建厂用地，竟然沦为他人盗采矿藏之所。

       “土地两年不开发就要收回，他们不管；厂房建不起来公司就要垮，他们不管。”博雅公司负责人说，他们多次与万宝集团沟通，2018年8月，万宝方面派出了万宝长睿投资的总经理杨召，博雅公司董事长亲自带着八人设计和建筑领导团队进入天水，规划并要求开工建设，却遭到杨召的极力阻挠。“原来是因为砂子没挖完呀！”

左边为万宝长睿投资总经理杨召。视频截图，受访者提供

       博雅公司负责人说，他们发现存在非法采矿行为时，涉案土地已千疮百孔，有的矿坑深达二十多米，部分被盗采者用生活垃圾、建筑垃圾回填。“经初步估计，被盗采的砂子价值达1200余万元。”

非法采砂挖出的深坑。受访者提供

       2021年2月，还处在过年放假的正月十二，博雅公司值班巡视人员发现工地围墙大门锁着，可工地内灯火通明、机器隆隆的在施工，扒墙一看，八台大型机械设备正在盗采地下的沙子，遂报案。属地警方以“非法采矿罪”立案侦查，在追究相关人员刑事责任。

       博雅公司人士介绍，案发后，广州工控派出了万宝长睿投资时任董事长左梁来到天水，欺骗公安局承办人“因为有租地协议，挖沙是公司行为，让公安局放人或者不抓人，蒙蔽公安局放走了现场四辆作案的大型挖掘机。”后左梁又会见了嫌疑人赵洪斌，达成了攻守同盟，让职务最低的赵洪斌一人顶罪，其他高管脱罪。作为公司行为最应该承担刑事责任的翼腾公司法人代表、董事长申剑云、总经理曹永东、董事杨召，随后均逍遥法外。

       “左梁自相矛盾的是：如果是公司行为，法人代表等公司高管必须承担责任；而让赵洪斌一人顶罪又推翻了蒙蔽公安局是公司行为的事实。”

       报案材料看，该案盗采人员在作案现场被抓获，相关八台大型设备亦被当场扣押；根据被盗采砂子的数量和2015年的视频及租地洗沙协议，可推断相关盗采犯罪已持续至少两年，属于长期犯罪，“赵红斌作为翼腾公司副总经理，擅自将公司钥匙交给盗采人员，可合理怀疑其为盗采行为的参与者。”而三份租地洗沙协议的签订，说明就是公司明知的行为。

       案件资料显示，2021年3月1日，天水警方认为该案有犯罪事实发生，符合立案条件，决定立案侦查。

       目前，赵红斌处于被取保候审状态。

04

国企给民企留个烂摊子

       1720万元的投资款花空了以后，万宝集团很快便将高管召回了广州，完全放弃了这家曾立志“发展高科技智能产品”的企业。

       2020年8月，已经被掏空的翼腾公司的董事长进行了变更，由博雅公司股东担任。掌握了翼腾公司经营控制权的博雅公司发现，这时万宝集团留给他们的，就是个“空壳公司”，账上没钱，买的土地被挖空，若要重新恢复修整被盗采后的土地达到初始可建设状态，至少还需再花费1200多万元。

翼腾公司的招牌被搁置在临时搭建的铁皮房。刘虎摄

       这令博雅公司感到愤怒且无奈：“这些国企高管，领着高薪不干人事，却将与他们合作的民营企业带进深渊。”

       成立于2007年的博雅公司，是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瞪羚企业、军工企业、中关村高新技术企业，主要从事社会安全立体防控信息系统及装备的研发、生产、销售和服务。因此次与知名国企合作的惨痛遭遇，公司经营如今面临重重困难。

       而甩手离去的万宝集团，却“蒸蒸日上”。公开资料显示，2019年，广钢集团、万宝集团、万力集团、广智集团等广州市属国有企业联合重组，形成了广州工控集团。

       2022年，广州工控实现营业收入超2000亿元，完成工业总产值超1000亿元，主要经济指标均保持两位数增长，位列财富世界500强企业榜单414位。

万宝集团如今是“世界500强”广州工控旗下全资子公司。刘虎 摄

       万宝集团，成了“世界500强”旗下的全资子公司。为了讨一个公道，博雅公司一方多次向广州工控纪委等进行情况反映，陈述万宝集团外派高管挥霍资产、拒不建厂、监守自盗非法采矿等。

       在相关材料中，博雅公司一方指出，万宝集团这些高管的违法犯罪行为，导致翼腾公司利益严重受损，并最终损害双方股东利益。

       2023年11月，博雅公司再次派出翼腾公司法人代表前往协商，左梁万般推脱，称没有方案；求见新旧两任董事长就是拒绝接见，被左梁告知“就是在这等两个月也见不到”。

       2024年1月，笔者多次电话联系广州工控资本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左梁，其未接听电话。

       广州工业投资控股集团总法律顾问汪帆（曾任万宝集团副总经理、总法律顾问）接通电话、获悉笔者来意后称，“这个事情你不要找我了解，我也不知道你是谁”，随后挂断电话。

05

继续控告国企管理者职务侵占犯罪

       2024年1月初，翼腾公司法人代表去往麦积公安分局，了解到盗采罪已经是事实，嫌疑人可能还牵扯到其它犯罪，现正在调查，此后将移交到检察院审查起诉。

       博雅公司负责人表示，国企派出的高管可能还涉及职务侵占犯罪。他们接下来将向警方进行举报。

       博雅公司人士称，实际投入的1720万元中，买地花了600万，买加工无人机专用机架设备花了650万。经后续调查，该设备价值只有200万左右，“仅这一套专用设备就多花了450万”。

       账面上的500万现金，被这些高管仅用一年多时间全部花光。“这中间显然存在大量的职务侵占问题。到2020年8月份，账上只剩下2万元现金时，他们将实际控制权急匆匆甩给北京大股东一方，仓皇逃窜回广州工控本部大粮仓，继续当更大的硕鼠。”

当年购买的专用设备，7年过去了，如今只能闲置于库房。刘虎 摄

       广州工控外派高管涉嫌的盗采矿产资源罪和职务侵占罪是否会被依法公正处理？事件后续将如何发展？对此，笔者将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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